《测字解密:中华神秘文化测字术》
一、测字渊源:人神沟通
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早期最伟大的发明,它使人类文明能够超越口传方式得以承继、传播。中国汉字是浓缩和传递祖先生存经验信息的载体,其基本字形在3600年前的殷商甲骨文中已见端倪,经秦王朝统一书写文字定型后沿用至今而少有变化。中国方言众多,汉字却始终如一,成为促成中国统一的稳定因素。可以说,汉字是全世界生命活力最持久、现在仍在发挥原有作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汉字音节短,字形差异易识别,信息含量大。同样的内容,汉字的识别、表达、思维和键盘输出速度快于其他语系文字若干倍。求前大师强调汉字因其形声兼容的特点,注定将成为世界优势文字。
在汉字最初创造期,其字根的组合是可逆的,测字无非是逆向追溯汉字的创造轨迹,好似把汉字转变成“字谜”,复原出汉字发明的原生态,加深对汉字潜意义的理解。《淮南子》里有“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的传说记载,据唐代张彦远解释,因为有了汉字之后,“造化不能藏其密,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既然汉字成为人神沟通的工具,拆解汉字就被蒙上人神交易的神秘外衣,带有“神谕”的色彩。上古时解释文字是巫师、祭司的特权,后又演变成如许慎、郑玄、孔颖达、王安石、段玉裁等士大夫的特权,形成中国特有的汉字崇拜。但民间探索字根组合信息密码的努力,自文字发明起始就有人尝试,筚路褴褛,薪火相传。这便是所谓的拆字、测字、破字、别字和相字,而这些民间破译者,则被称为测士、拆字先生或相字家,相当于以文字作为与神沟通媒介的“萨满”(巫师)。经他们历代总结的测字经验成果,构成了别具一格的中国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但随华裔移民流传海外,而且影响到韩、日等以汉字文化为文化根基的国家,测字习俗蔚然成风。测字这种独特的东方文化现象为何流行不衰,值得研究。
史料记载最早的拆字、测字事例,是《左传?襄公三十年》记史赵所说:“亥有二首六身”,以及《左传?宣公十二年》记楚庄王所说“止戈为武”(此外,还有“反正为乏”和“皿虫为蛊”)。《说文解字》引孔子言:“黍可为酒,禾入于水也。”两汉谶纬之术尤好测字,《春秋说》:“人十四心为德”。《春秋元命苞》:“刑,刀守井也。饮水之人,入井争水,陷于泉,刀守之,割其情也。”《初学记》引《春秋元命苞》:“人散二者为火”。又如《五行大义释名》引《春秋元命苞》:“水立字,两人交一从中出者为水。一者数之始,两人譬男女,阴阳交以起一也。”再如《太平御览》引《春秋元命苞》:“日者,口合共一。”又:“两口御士为喜”。 《春秋繁露?天道无二》:“心止于一中者谓之‘忠’,持二中者谓之‘患’。”《太平御览》引《新论》:“银者,金之昆(按:昆含艮)弟也。”
《测字秘诀》云:“测字,在唐宋时期,则为术士谋生之技,品格甚高。”测字之风虽盛行于汉唐以降,却无专著传世,只散见于类书和文人笔记。《隋书?经籍志》载有《破字要诀》一卷,宋代有《神机相字法》,现均已失传。流传下来的汇集历代拆字、测字观点和案例的书籍,只有王安石《字说》、明代记述宋朝邵雍言论的《梅花易数》、清代《古今图书集成?拆字部纪事》及程省《测字秘牒》、周亮工《字触》、桑灵直《字触补》、民初徐珂《清稗类钞》、《测字全书》,读后有管中窥豹之感。归纳整理民间测字的规则和理论实有必要。
二、测字业态:闯荡江湖
测字就是用加减汉字笔画、拆合字体结构等方式附会人事,进而推断祸福凶吉。徐珂曾在《清稗类钞》中这样解释测字之用:“拆字,亦作测字。拆则有分析之意,测则有推测之意,为占法之一种。任单一字,触机附会,以判吉凶。”比起其他传统预测方法,测字过程无须起卦、反应迅速、简洁明了,最为实用,往往一语点破天机,令求测人幡然醒悟。
旧时江湖测字被归类为“惊门”或“金(巾)点”、“拆朵儿”,内行人称作“小黑行”。测字术者备受尊敬,被称作“先生”或“师父”。从旧时测字的业态来看,走乡串门测字者为“闯窑口”;习惯走茶坊酒肆者为“踏青”;在桌上测字的称为“桥梁”,其设备为一桌一椅,桌前围一块白布,上书斗大的“测字”二字,桌上或备纸条、笔墨,或备石笔、石板,以供求占者书写用之;写蛤蜊测字的为“蜊黑”;板上墨蓝画测字的为“混蓝板”;席地而坐者为“砚池”,亦称“砚地”,又称“砚上巾”,最为寒酸,摆摊测字坐的地方叫“本山”;赁屋设砚者为“拔阳地”;暂借庙宇寺观一席者为“拔阴地”;胸悬一开孔小木箱,中藏许多什物者为“观梅”;凭易理论断者为“八卦”,不用字卷。其中当推砚池、踏青两派居多,观梅拔阴地次之,拔阳地派最少数。若以“信用”而论,排序正好相反。
遇有测字同行竞争,其竞争的规矩很特殊,先来的为主,后来的为客;行客拜坐客(称“拜相”)。清末徽州手抄本《当相者外出交游规矩》规定:
凡当相大都是出门之人,一时尴尬,欠少盘费,问同是相者,或同是行者,曰统洋子。彼若自不能顾,亦不能相赠。若我到此地,已开生意,后又来一同行,地少人稀,未免两伤,即赠彼数十文,或一二百文,彼即立刻动行往别处,不去亦可,但不准开生意。他人先到,已开生意,我后到,亦如前例。若他无钞相赠,则不妨并开生意,各显高强也。彼若畏我,却来向我相让,即赠盘费求我别开码头,则肯与不肯,皆由我定。
过去测字的取字方式灵活多样,因地制宜。主要方式有:
(1)摸字,术语叫作拈字,测字先生把预先写好字或签语的纸卷或卡片,装进袋内或盒中,让求测人摸取;也有的术者训练黄雀叼出字卷,以示天意。还有的把字写在蛤蜊壳上,叫作“蜊星”。
【案例】《清稗类钞》记:清代大学士张之万在未中进士前想测一下仕途,他从测字先生的布袋里拈了一张纸片,取出一看,纸上写着一个“死”字,令他大吃一惊,认为此字必是凶多吉少,赶紧扔掉纸片就跑。测字先生马上把他叫住,问他求测什么事。他说求测功名。测字先生把那张纸片拿来仔细看了看,将“死”字的第一画勾去,并在“死”字旁写了一行小字“癸卯一人”。并对张之万说:“这是一个吉字,‘死’字拆开便成了‘癸卯一人’,这分明是癸卯年你将大魁天下。”张之万转惊为喜。
(2)指字,让求测人在预先准备的字盘、字板即“千字牌”上随意指认。据说“千字牌”为宋朝测字师谢石发明,可以让不识字的人指字求测,遂成测字店的标记。
用上述两种方式选字都是在测字先生预先圈定的范围里,测字先生对这些字都已了如指掌,该如何拆开,有多少种拆法以及对不同的求测的事该如何说,都早已心中有数。求前大师指出民间还流行一种更简捷的签语测字法,据传产生于大唐年间,由求测人在固定的一百个字中随意择其一,再对应现成的签语做出解答。
(3)说字,求测人任意口说一字,或说出报刊、字典中的页数、行数及第几字,增加了测字难度,适合电话远距离测字。对于用嘴说出的字,测字先生往往会加口字旁处理,用来与指字相区别。例如,求测人说“人”字,被测字先生定为“囚”字。
(4)写字,求测人随便用笔书写字,适合识字之人。写字过程也是测字先生观察求测人的过程,字体肥瘦、笔画离合,都会反映出求测人的文化素养和心理状态。写字时墨水不能断,否则“墨断定知田土散”,主求测之人田土要散失。砚池里的墨水如果没有,主人要破财,即“财空写砚忽于池”。没有墨水了,添水时不能用残破的器皿,否则主财物散失,即“破器偶然添砚水,切忧财耗物空虚”。写字时笔头落地,则主谋事迟滞,“出笔拨毫通远信,笔头落地事皆迟”。不小心把砚池打翻,也是不吉之兆。另有要求求测人自己在一张以井字划分成九格的纸上任何一格写上一个字,根据所写的字形、字里所含的五行、该字落于九宫何格、再配合书写该日的日柱天干及时辰来推断事情。
(5)画卦,求测人用笔画出字符、景物(或由术者事先备好,经求测人选定),由术者再转换(意译)为汉字测。《渑水燕谈录》记载:“术士李某者,亦传管略轨革法,画卦影颇有验。今丞相顷尝问之,卦影画水边一月,中有十口。未几,除知湖州。又卢龙图秉使占,卦影亦同,乃除知渭州。字虽不同,而其影皆符。”有的案例还与扶乩预测相关联。
【案例】1945年春,广东达壕民众聚集于宋大峰袒师寺,预测日军何时败走,扶乩术者在沙盘测出一个“期”字,谁都无法理解。直至那年农历八月廿三日,日军在汕头宣告投降,把“期”字分拆为“八月廿三”才有所领悟。
(6)物测,求测人指定某物体,再转成汉字测。
(7)梦测,求测人叙述梦境,再转成汉字测。
测字业同行之间沟通使用一套特殊的江湖行话(春点),如:卖法——招揽顾客;观枚(梅)——以字相定吉凶;触机——将字拆开定吉凶;九宫——以一字做三种解释;班色——观人神色定字吉凶;将康——骗人;宪——胡言乱语;把簧——敷衍搪塞;隆冈——说好话;苦冈——说歹话;端——说中了;太咒——油嘴滑舌;将气签——说的本事;问托孤——测诉讼;问土龛——测立坟;问窑堂——测家宅;问延年——测疾病;问放手——测卖货;问上手——测进货;问搬手——测运输;问造窑——测盖房;问求禄——测官运;问漂纸——测寻人;问坭坼——测栽种;问流——测出行;问钻取——测谋职;问太岁——测时运;问水——测财运;悉率——时运不佳;烘隆——财运旺盛;扁官舟——打官司;十五——赢;十六——输;合——事成;破碎——事败;便面——外出人将归;搁浅——外出人不归;响坚——好;古坚——不好;显——生意成;付,生意不成。
江湖测字揽客的门道学问可以用一个案例说明:
【案例】街头测字摊要把生意做火了,必须吸引人围观,这叫“点篷”。测字先生吸引人、留住人的方式叫作“抛砚风”,手法多半是写字、画画。写字,可用左手,也可双手齐书,也有用嘴衔笔、用脚夹笔写字。绘画是“指墨”,用手指画,风雅得很。有个叫“小铁口”的测字先生,用指墨画虾吸引人围观。画虾先画虾中段,不能先画头,也不能先画尾巴,容易让人认出来在画啥,不能把人留住。看围观的人够了,小铁口开铁口了:“这里的人什么人都有,有要发财的,也有要破财的,还有老婆偷人的。有人说:谁的老婆偷人?你指出来瞧瞧?您这是叫我上当。我指出他,他不打我?不过,您等着,这个人被我点破了,他脸上没光彩,马上就要走人。他一走我就告诉您,他老婆什么模样,偷的野男人是干什么的,我全知道。”小铁口这么一说,围观的人谁也不敢走。谁走谁心里有鬼。围观的人群中有个老头子,双手捧着紫砂茶壶在看热闹。小铁口心想,这老头要打发走。谁把他茶壶挤掉打了,壶里的水烫谁,都要吵架。一吵起来,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等于是“炸篷”。小铁口对捧茶壶的老头说:我刚才说人要破财,说的就是你,你手里这把壶越加小心越护不住,“壶”字底加“心”就是个“恶”字,逃不过今天,非破不可!那老头爱壶如命,吓得抱着壶立马回家。茶壶放哪儿都不放心,就怕打破。后来把墙上的砖撬下一块来,把茶壶放进去,外面再用砖封上。这下算安全了。没想到这时藏在墙里的壶自动跳了出来,跌在地上摔得粉碎!原来是隔壁人家钉钉子,把老头的小茶壶给顶出来了。老头跑回测字摊子上,围观的人还没散。老头当众说测字先生真灵,我的小茶壶回家就打碎了,真是该破财!老头这么一现身说法,小铁口立即“火穴”了,围观的人争着抢着请他测字,挤得水泄不通。
测字先生在问答实践中总结出许多技巧。按照江湖算命秘诀《英耀篇》的说法是:“急打(突然问)慢千(吓),轻敲(旁击)而响卖(断言),隆(捧)卖齐施,敲打审千并用。十千九响,十隆十成。敲其天(父)而推其比(兄弟),审其一而知其三。一敲即应,不妨打蛇随棍上,再敲不吐,何妨拨草以寻蛇。先千后隆,无往不利,有千无隆,帝寿(笨)之材。”“轻敲”就是细细盘问对方究竟,了解其所担心的是什么;“响卖”就是断语态度要坚决,出口成章,一锤定音。这里再借用一个案例说明江湖测字先生“先说好话(因求测人年轻,视同妇女,故先隆后千),接着恐吓,最后指点迷津”的技巧:
【案例】一个年轻人要测字看命,从“茶盘”中抽出一根字卷,测字老者展开纸卷,是个“集”字。老者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字:“小兄弟,你这命不算坏。这‘集’字,上头是个‘佳’,下头是个‘木’。佳木者,好料子也。你有点本事,今后能成材,这辈子会有出息的。不过有本事还要有命。这个‘佳’字,实际是半见其‘难’(老者在纸上写了个繁体的“难”字,然后用手遮住了左半边)。人狠不如命狠,你这一生的命里怕是两件事里总有一件事难办。这些困难,多半是你自己嘴巴不好,这个‘集’下头讲的就是困难产生的原因:木字外面加个‘口’,不就是困难的‘困’吗(一个“困”字同时落在纸上)?这叫因‘口’受‘困’。年纪轻,脾气犟,遇事好抬杠,喜欢夸海口,说过头话,到头来还是会吃嘴巴的亏。你看这个‘唯’字(老者在“佳”字旁加了个“口”),凡事咽下三分话,口气小点,宁可唯唯诺诺,不要太张狂,就能避免许多困难了。”年轻人点头称是。
测字业本身就是江湖社会三教九流之一种,鱼龙混杂。也有那混迹其中的劣者为求生计,归纳出所谓“三场半门坎”的测字程序之说:三场半戏的第一场为“吹场”,吹嘘自己测字术来自家传、名师或得自天书秘笈;第二场为“进场”,察言、班色,千隆并用,把人引入圈套,使其信以为真;第三场为“宰场”,给出化解方案,说服对方自愿掏钱。半场就是得到钱财后,巧言利舌,推卸后果责任,全身而退。
三、测字方法:百家争鸣
测字既为术,必有规律可循;其测字方法五花八门,互有交叉,最为流行的主要有:
(1)装头,也叫“加冠”,如古字测为苦、居;兄字测为克、况;日字测为春、百。
(2)接脚,也叫“纳屦”,如千字测为秀、壬;立字测为童、音;合字测为拿、会。
(3)穿心,如月字测为用、舟;昌字测为量;文字测成吏。
(4)包笼,如贝字测为遗、测;矢字测成族、痴;尹字测为仓、栖。
(5)破解,如行字测成衙、衍;共字测成黄、莫;田字测成古;泗字测成不三不四。
(6)添笔,如唯字测成难;才字测成牙,合字测成命。如一妇用“立”字问子消息,时值日中天,“立”下加“日”便成“音”。术者断其子必有音讯。故有歌谣云:“测字先生造字手,字里字外翻筋斗;测字先生神仙笔,增点添划不费力。”但若无关所问者,不可任意妄添。特别不要随意加“刀”、“水”旁,因清代犯大辟不赦之罪者才如此“待遇”。
(7)减笔,如难字测成鞋;宽测成苋,莫字测成草。将偏旁去掉叫“脱衣”,将其中的一部以其他的字代替叫“更衣”。清代程省《测字秘牒》说:“凡字不添不减不足以变化。此理易明,添乃补不足,减乃损有余耳。”还有一种朝添晚减法,即问测之时如果是早上就用增加笔画的方法,如果是晚上就用减笔画的方法,使所测之字变成另外一个字,产生另外的意思作为预言根据。
(8)对关,取字首尾离合,如善字为“美头喜足”;彦字为“龙首彪尾”,里字为“男头童足”。程省《测字秘牒》说:“其法专取头足首尾。如某字头、某字尾,则如门之闭;分开云某字头,某字脚,一头一尾阖之,则如门之开。此法最简捷,其用又最广,为字中第一要义,学者更宜究心。”《测字大全》云:“如拆尹字,尹乃君字头,其人必见君,但不禄而回,因下无口字故也。”
(9)摘字,亦称为字根法。如哉字摘出土、戈;调字摘出吉、司;广字摘出共、由。如拆树字,则灭去两旁,独取吉字为用。
以上九种统称离合法,为测字学基础方法,在应用时需注意拆解顺序,《后汉书?五行志一》说:“凡别字之体,皆从上起,左右离合,无有从下发端者也。”
(10)观梅,如“月,时有圆缺,然事之有根,上弦利,下弦不利”;“木,春旺秋衰”;“土,事事有基,但迟滞不能速就。”此法名称源自宋代邵雍观梅测事的经典案例,亦称联想法,为测字学之高级方法。清代青城子《志异续编?测字》云:“但须测字之人,心细而灵,活泼泼地,方能静会。”
(11)象形,如乙似鱼钩,祀为破袍,兔似免,两似雨。近代甲骨文象形文字的发现,为象形法注入了新鲜血液。
(12)会意,如烟字为“因风吹火”,事须借力方成;淋字为“楚汉相争”,主有口角;房字断为“户内宜防”;资字断为“有财防盗”。
(13)假借,借外应之物合字,如立字遇水借为泣,逢人借为位,有女必为妾,得男可成童。亦称外应法。
(14)谐音,如家与嘉,非与飞,桃与逃,梨与离;以莺字问晴雨天必阴。如有人以王字问财,王字的去声为“旺”,可断为大吉。又如旧时苏州管家丫头跑了,管家占出卦辞为“剥床以肤”的凶卦,测士说“以肤”谐音“姐夫”,歪打正着,果然在其姐夫家找到。宋朝戴侗《六书故?六书通释》云:“夫文,生于声者也。有声而后形之以文。义与声俱立,非生于文也。”所以,民间测字术者尤对谐音之字应用自如。
(15)指事,侧重字符象征,并察言观色、观时相机。常用字可套用格式签语和成语,亦称“取格法”。测字符号也有“现代化”的问题,如十字过去代表土,有歌云:“横直交加土最深”,现在有术者作为医院符号或司法符号运用,这些新扩展需要梳理定型。
(16)转注,为字义通假训诂,如考字与老字互通;好字训为孔字,来字乃麦字的来源。《谢石测字真传》说:“测字占断吉凶,当以全体字形之意义为上,拆开凑合次之。”清代以来兴盛的小学考据为测字训诂探源夯实基础,测字术者的国学功底也由此见高下。
(17)五行,以字或字根、笔画的阴阳五行制化关系为分析基础。而字的五行属性其说不一,有以字形定,如水形曲折,火形散,木形长,金形有刀锋(多带钩刺),土形方。有以字笔画数定,有以偏旁属性定,有以音韵定,有以字义定,有以卦象定,有以字根字势的强弱兼而有之;亦有谓“横直交叉为土,挑捺为金,撇为火,直为木,点为水”。
(18)八卦,以字相、字根代表的卦象为分析基础,结合《周易》卦辞判断。如《梅花易数?八卦辨》说:“口形的字为兑卦,捺为乾卦,三画没有损伤的也为乾卦。三点同来为坎卦,撇在一个字中出现两次为离卦。土、山二字居于字的上方就为艮卦,土、山二字居于字的下方就为坤卦。字中只有一个蛇行状的撇画为巽卦,云字,龙字作为字头就为震卦。”如元字拆作二八,为巽卦象;臼字为震卦象;冯字拆开,水为坎卦象,马为离卦象,左(上)坎、右(下)离,合为《既济》之卦,断作“初吉终乱”。邵雍认为,由于古代历法几经变化,即便用后天八卦起卦,时间因素也与《周易》时代不同,因此引用卦辞时应慎用,不能成为预测的主要依据。
(19)九宫,以字相结构的后天八卦对位关系为分析基础,上离位南,下坎位北,左震位东,右兑位西。如争字右下乾位虚缺,主父亲病弱;术字左上巽位虚缺,主商旅会出变故。
(20)六神,以字相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符号和位置关系为分析基础,并结合六爻、六壬作出判断。青龙主喜事、顺利,白虎主凶伤、丧灾,朱雀主口舌、官司,玄武主阴谋、盗贼,勾陈主留连、迟滞,螣蛇主妖怪、虚惊。
(21)笔画,此法源自宋代理学家蔡沈(号九峰)的皇极八十一数名图,他认为“天地之所以肇者数也,人物之所以生者数也,万事之所以得失者亦数也。”后传到日本,以字的笔画数为吉凶术数,一吉、二咎、三祥、四吝、五平、六悔、七灾、八休、九囚,两两相合,形成命格,特别应用于姓名学:姓为父母命,双名前为字主命,后为子女命(单名左或上为字主命,右或下为子女命)。另有以字笔画音义而论,如横为平稳,竖为正直,撇为撇开,捺为忍奈,折为曲折或转折,钩为挑事等。此外,还有以三个汉字的笔画起课的小六壬法。
(22)字体,以书写字体笔迹的浓淡、肥瘦、长短、粘连、齐整、折钩等为分析基础,如“行”字字脚不齐者,客人不到;求前大师提示笔画互不粘连者婚姻难成。亦有谓:上半是阳(男)下为阴(女),左方为阳右作阴,笔画轻盈为阴看,笔画豪迈是阳方,长画作阳短是阴,故说阳位笔画豪迈粗壮,须合乎于阳刚之势,阴位笔划要合乎柔美清楚之机,这才是吉利之象。
(23)拟人,以字相结构比拟头肩胸腹腿脚等人体结构而应用子午流注等中医理论分析。《黄帝九宫经》亦将九宫八卦图拟人化:“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总御得失。”说明此法甚古。另外,以字形从上至下比拟人生历程,与此类似。
(24)风水,以字相结构比拟阳宅的厅堂院落而应用风水理论分析。
上述测字方法还要结合问字人的属相或生辰八字,以及出字时辰,方得出相生相克、吉凶休咎的判断。在实践中各种方法常常混用,不拘一格。因为测字本身就是快捷方式,若程式复杂、禁忌过多,会妨碍灵机之动。如果非要把测字理论分出流派,可以说一派强调字象字义符号的辗转腾挪,一派则倾向于术数推演的有规有矩,象术两大流派并行不悖各有千秋。
四、测字规则:字有乾坤
测字要求求测人随意出字,不必刻意。清人刘廷玑在《在园杂志》中说:“测字须矢口而出,得先天之气,稍加转念,即落后天,便不准矣。”这时因为刻意出字会使表层意识抑制了潜意识,阻碍了求测人内心真实信息流的输出。
并非出字的字面意思好就一定能测出好结果,往往相反会测出不好的结果,反之亦然。业内有“吉字凶测,凶字吉测”一说,故测字业流行《八反歌》云:“问喜何曾喜,问忧未必忧。问乐何曾乐,问愁未必愁。问死何曾死,问生未必生。问官官不见,问财财不成。”
求测时最好一字一测,也可以一字测多事,亦可同时出多字测一事,不过《梅花易数》也说:“凡写两字,只看一字,盖字多必乱。”特别是,业内有一事不二测的规矩。《礼记?曲礼》云:“卜筮不过三,卜筮不相袭。”意思是说,卜筮三次就不要再卜,卜如不吉,不能再求筮。《礼记?少仪》云:“不贰问。”意思是说正面问不吉,不可再从反面问。《周易?蒙卦》卦辞也说:“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意思是说:“第一次占筮,神灵就告诉他,再三占筮,就是对神灵的不礼貌。你礼敬神灵,神灵就不会告诉他。”亦可解释为,再三求测同一事,是对测字先生的不尊敬,会越测越偏。即便非要再测,也须换个时辰方可。此外,若测问无血缘关系的他人之事或代人出字,术者断语都会因信息关联度衰减而不免失真。
测字出字应以繁体字(正体字)为准,因其能够精确反映字根字义的内涵;不过也有一些简体字为民间约定俗成或古代书法的产物,如洒字在汉代即有简体洒字替代;梦字的简体始见于宋代蔡襄书写的碑文,这些经过历史积淀的简体字也适用求测。而那些被人为切断字根内涵联系的现代简体字,实属测字之大碍,民间流传讥讽简体字顺口溜:“亲不见,爱无心,厂空空,产不生。”但简化字的施行又是既成事实,术者也不妨顺势而为,就字论字,不过其信息量会大受影响,准确性便可想而知。
正如《测字全书》所说:“测字之法,未可预定字之吉凶而概断之。”同一个字在不同时辰测,或由不同术士测,或问不同事由,有时结果会不尽相同,甚而大相径庭。这是因为字本身可能具有歧义,理解角度不一,采用方法不一,或时辰和外应触机变化影响所致;更多的结果则是英雄所见,殊途同归。所谓心诚则灵,对于文字功底扎实、比较敬业的术者来说,通过特殊的“望闻问切”,再加上经验判断,将所获外部信息与所测之字的各种测法衔接,其断语准确率应在70%以上。这便是“功夫在字外”了。
测字术的难点在于如何确认应期,即预测事件的发生时间。有的字直接含有数字或干支时间符号,如王字含“十二”(数字虽能确定而计量单位不清)、缶字含“午”等;有的字与数字谐音;有的字体现出节气物候的符号;其他字须从笔画数或五行八卦的术数来推算应期,(五行排位数为:“水一、火二、木三、金四、土五”;后天八卦排位数为:“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七兑、八艮、离九”),“远应年月,近应日时”,再用时令的旺衰来调整,甚而另行起卦或依托外应触机。在这一点上,术者高人各有秘诀招数,还有待于总结定型。
【案例】某酉时测“二”字问生日其父回来否?断曰:卯为开门,酉为闭门;《颜氏家训?书证》引诗说:“二在天下为酉。”酉时测字,“二”乃关门的门拴之相,不会回来。
测字术者要遵从职业道德。《测字全书》说:“字中有吉有凶者,则从其重者言之。如本字占病必凶,可不言;本有茂盛之象。别字问名,刀傍大利;不可言分别孤另之义。”“凡遇有字,与事绝无一点关合、难于推测者,只云事无头绪,且少待之。”并不主张捕风捉影、瞎编乱造。断语若是肯定的、吉事,则可正面回答,相反则须委婉作答,并指出化解之策。
测字为何让求测人觉得很准?这便是字根与大概率事件结合在一起发挥作用。心理学上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理论即巴纳姆效应:一位心理学家在给一群人做完人格测试之后,拿出两份结果让参加者判断哪一份是自己的,而实际上,这两份结果中有一份是参加者自己的结果,还有一份是心理学家根据多数人回答平均起来的结果,令人惊讶的是80%的人都认为平均的结果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人格特征。因此,充分调查了解现实社会流行的大概率事件,乃是测字师神机妙算的成功法则。
五、测字功能:社会和谐
测字在历史上曾经作过改朝换代的舆论工具。如《麈谈》云:“沛公始为亭长,梦逐一羊,拔角尾皆落。占曰:羊无角尾,王也。”《后汉书?光武帝纪》:“及王莽篡位,忌恶刘氏,以钱有金刀,故改为货泉,或以货泉文字为白水真人。”有术者说:“泉,白水也,货,真人也;即白水当出真人。”货,是化、贝合字,匕贝合为真字,暗指出生于南阳郡舂陵白水乡的刘秀。
测字曾经作为民间抨击朝政和贪官污吏的隐形手段。例如谢石为宋高宗拆“春”字说“秦头太重,压日无光”,暗喻秦桧专权;又如明代魏忠贤专权,郑仰田给魏测“囚”字说:“这是当国一人。”后又写了一个“饥”字,郑说:“这是不凡之人,但也是不良之人。”《字触补》续记:(郑)别乃私语人曰:“囚”字目下虽好,只是结局不佳,一人悬在中间,将来必要吊死,四面俱无着落,家业自然荡尽。这些测例在民间广为流传,体现了民意。
《古今图书集成?拆字部纪事》引《梅花易数?指迷赋》说:“字,心画也,心形如笔,笔画一成,分八卦之休囚,定五行之贵贱,定平生之祸福,知目前之吉凶,富贵贫贱、荣枯得失,皆于笔画见之。”《梅花易数?花押赋》云:“夫押字(即签名)者,人之心印也。古人以结绳为证,今人以押字为名。”也说人的签名画押等于是其心理意志的印鉴标记。字为心画,文如其人,字理与心理人生相依为命;人们既需要某种神秘力量来强化或调整自己的意志抉择,更需要心灵纠结的某种解脱方式。而拆字、测字的过程,其实就是对问字人的心理诊断与心理疏导的过程,解开心结,调整心态,在探测字源中品味人生哲理、见证生涯轨迹。
拆字、测字成为缓解生存压力、丰富心理生活的民间时尚。测字术虽不敢言包治百病,在心理治疗领域确有其过人之处,近似现代推行的心理暗示疗法。在某种意义上说,测字师就是民间心理学家和心理医生,起到了缓解矛盾、促成家庭和睦、倡导安定和谐的社会积极作用。
在封建时代,国民人身依附,生活单调,缺乏选择,且多不识字,测字术者只须记住拈字盘中百余字的固定解释就能从业;而当今盛世,社会分工细微,人际关系复杂,生活选择多样化,事业周折、经营风险、人生变故、悲欢离合、命运多变,前途未卜,充满不确定性,人们温饱之上的心理需求明显膨胀,因此,测字术者也要与时俱进。例如,过去测婚姻测合不测离,“拆字不拆庙”,现在没有感情的婚姻何必维持?过去不便测大家庭分家,“同田曰富,分贝为贫”,现在小两口婚后自立单过成为常态。过去许多事件的发生概率是由术者测字经验得来,而现代统计学成果则可以为术者判断事件概率提供量化依据。
在更多的场合,测字逐渐演变为一种高级社交手段和大众娱乐方式,人们因测字拉近彼此距离,促进了感情交流。测字还为大众快速学习汉字、汉语提供了一条寓教于乐的捷径。从和谐社会的角度看,测字为包括残疾人在内的社会弱势群体创造了就业机会。只要积极引导,逐渐剔除其掺杂的迷信、诈骗成分,测字业可以继续充实民间文化的多样性而生存。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有句经常被引用的格言:“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测字术作为中国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历经沧桑仍能够顽强生存,必有其满足社会需求的理由,其合理内涵与功能应该得到主流社会的重新审视。
编纂本书的目的是汇集和系统梳理古今大师的测字观点,加入著者本人的总结体会,融合成测字理论体系,力图使读者能够整体把握民间破译者的思维脉络,体验实践者朴素的辩证分析方法,或可成为测字业者的案头工具书。此书能够面世,还要感谢出版社的编辑同仁慧眼独具,不但使中国民间民俗文化宝库的一个空白得到填补,而且也使一个古老的行业看到重新融入大陆主流社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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